李光燦

親愛的秋天

風把你的名字寫在第一片變黃的葉子上

我就認出了你

像認出多年未見的老友

你從不敲門

只把黃昏提早一點

把蟬聲調低一度

讓桂花香在巷口拐彎的地方

等我不經意地路過

我為你留一盞橘色的燈

在陽臺，讓光像一小堆篝火

暖著你從山那邊帶來的露水和星辰

你教我學會告別

把繁茂還給枝頭

把熱烈還給夏天

把悵惘留給自己

可你也教我重逢

一枚紅透的柿子

掛在瘦瘦的枝丫上

像一句柔軟的詩——

別急，甜蜜的事都會慢慢來

秋在蘆花淺水邊

秋提著金色的裙裾

悄悄在灘涂上落腳

蘆花便舉起柔軟的火把

一穗一穗

點亮整片微涼的薄暮

風從對岸的稻田吹來

帶著新谷的乳香

輕輕掀開水的鏡子

讓天空的臉

悄悄紅了一下

而秋只是微微笑著

把更多的蘆花

撒向更遠的遠方

仿佛在說

去吧，所有溫柔的事物

都值得在水邊

再開一次

九月的詩行

九月，風把云朵折成紙飛機

輕輕放進課本的空白頁

鈴聲一響，操場上的孩子

像剛發芽的麥苗

抬頭，看見歷史與粉筆

并肩站在陽光里

老師，您用一支粉筆

在黑板上寫下“勝利”與“和平”

粉塵像雪，落在您的袖口

也落在我們的眼睛里

我們把書包背成小小的行囊

像裝著整個溫柔的秋天

九月，我們向您鞠躬

也向所有不再歸來的背影鞠躬

愿每一頁翻動的課本

都是一片依依不舍的落葉

愿每一聲清亮的“老師好”

都是對世界最長情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