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子

廚房

再匆忙的時光

也會在這里，慢下來

你看，我們的老祖母多么慢

我們的媽媽，越來越慢

我們，以及我們毛手毛腳的

小妹妹、小女兒

只要進得這個門檻

就會安靜下來，慢慢變慢

這是生活的另一種魔術

慢，是隱忍，是過程

而非速度

進得這個門檻，你就身不由己

掏出所有的耐心、細心、慧心、愛心

將糧食研磨成面粉

將面粉發酵成饅頭，喂養日子

再將日子

由青蔥嬌嫩的小女兒

喂養成白發蒼蒼的老媽媽、老祖母

一代一代，一日一日

這慢化的過程

多么單調、機械、鋒利

而又溫馨從容

水房

每個周末，這里都會變成戰場

洗衣服、涮拖把、擺抹布

洗澡、沖便池

此時，女人不是水

而是水的暴君

她集結生活中所有的塵埃、碎屑

與水對陣

并以侵略的方式

涂改它們，打擊它們

直到它們灰頭土臉、面目全非

嘩啦啦哭著，流逝、逃遁

她才直起腰身

對著冰冷的鏡子

照一下自己的臉

在夢里，我把自己分成許多個

一個劈材，一個生火

一個洗衣，一個做飯

一個在水房里走動

弄出嘩啦嘩啦的聲音

最近的一個，臥在枕上

望著越來越白的窗簾，發呆

她們都不說話，各自沉默著

做自己的事情

每一個都表情沉靜、淡漠

似乎誰也看不見誰

誰也不認識誰，誰也不知道誰

但都擁有和我一樣的身材

一樣的臉

穿著我的衣服我的鞋子

拖著我的影子

在我的視線之內

晃來晃去

是的，我看得見她們

她們看不見我

她們是我分出去的一部分

一小部分，一小小部分

將她們分出去

我的身體就輕了很多

可以趁著夜色，好好做夢

發卡

一只小小的蝴蝶，輕易地

挽住了一條河流

輕易地，將河流的左岸與右岸

系在一起。并用微微翕動的翅羽

靜靜地梳理

自此，河水柔順而又流暢

泛著微微的波光

流過妹妹的腰際

五瓣丁香

我們暫且相信

“找到五瓣丁香的人

就找到了自己的幸福”

就像相信花瓣上的陽光

和陽光里隱隱約約的香氣

乍暖尚寒的初春里

三個喜歡紫色的女人

此時，一同站在紫丁香花叢里

一遍又一遍

找尋屬于自己的那一瓣

是的，她們都找到了

幸運的那一位，還找到一朵七瓣的

春天終于開恩一次

將小小的驚喜

分別藏在她們看得見的花蕊里

此時，她們笑得多開心啊

此時，因為相信

丁香花，又多開了三朵

三個女人

三個點，決定一個平面

什么樣的點，決定什么樣的平面

就像這，三個女人

在細雨中，她們是三棵

斜斜的花樹，一小塊游弋不定的春天

有些模糊，有些虛幻

在飯桌上，她們是三個鼎立的碗

恍惚的燈影里

一頓色、香、味俱佳的晚餐

而在大街上，大太陽底下

她們一個高兩個矮，卻總能步調一致

說說笑笑間，和清晰的現實生活

保持著適當的傾斜